生态文学批评旨在通过对文学作品的审视与分析, 揭示和批判导致生态恶化的思想文化根源, 从而引起人们对生态环境保护的重视[1]。生态批评的建立与发展表明社会大环境要求作家、学者和生态学家一样都有义务为生态环境保护贡献一份力量, 文学作品应该从思想上鼓励人们建立正确的生态观。通过对戴维·赫伯特·劳伦斯的作品的深入分析, 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对工业革命给环境带来的破坏的痛恨, 他孜孜不倦地在小说和诗歌中歌颂大自然的美好和力量, 并警戒人类不尊重大自然会导致生态环境的恶化, 这种恶化将不仅仅体现在环境的表层面上, 而且会深入人心, 最终导致社会失衡, 人心异化。他推崇血性自然观, 建议人们遵从内心的呼唤, 释放天性, 回归自然, 这一观点成为他的文学作品的一大亮点。
一、生态文学批评概述生态文学批评这一术语最早由美国学者威廉·鲁克特1978年在《爱荷华州评论》上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提出的, 但是其理论的真正建立和发展是在20世纪90年代, 1993年第一份关于生态批评的刊物《文学与环境跨学科研究》正式出版, 从此奠定了生态批评的学科地位。生态批评系统可以分为三大类: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自然生态研究人与自然的关系, 既包括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也包括两者之间的对立和反抗; 社会生态研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而精神生态研究人的内心世界[2]。自然是人类生存的基础, 如果自然遭到破坏, 人类就无法生存。同时, 如果无法实现社会和谐, 建立人类生态意识, 那么人类和自然则可能遭受灾害, 人与自然在这一生态体系中都至关重要, 因此要解决生态危机, 不仅要关注自然生态, 还要关注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
生态文学批评主要是从四个方面对人和自然的关系进行批判。第一是对自然控制论的批判。卢梭多年前就提倡人类不要强制改变自然规律, 即使必须改变也一定要在自然可接纳的范围内, 他提醒人类不要幻想人类能够控制和战胜自然, 尊重自然才是真谛[3]。第二是生态整体主义。这一观点受到越来越多的学者的支持, 它提倡把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当做最高利益, 评判是否正确的标准应该看是否有利于维持生态系统的完整和可持续发展。第三是对工业文明和科技的批判。在工业革命和科技发展的初期, 人们过多地看重它们所带来的利益, 而忽视了它们对自然生态的破坏。严酷的现实证明科技发展在给人类带来便利的同时也带来了生态危机, 工业革命在很大程度上干扰了自然的进程, 引起了物种变异和人性恶化, 人类应当重新审视工业科技, 对其进行反思、批判和监督。第四是人类中心主义。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 人类几乎所有对自然的破坏都是出于对自身利益的追求。“人类几千年来的文学大多是以人类为中心的文学, 文学被很多人简单地理解为‘人学’……, 然而, 仅仅从人的角度研究文学不可能认清人类中心主义及其指导下的文学在生态危机酝酿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4]生态危机中最根本的对立思想就是人类中心主义。
二、劳伦斯的生态观劳伦斯是20世纪英国文坛的一位巨匠, 他以写言情小说著称, 并一度被称为“言情大师”。然而仔细分析劳伦斯的作品后, 会发现他不只是在言情, 而是试图通过言情来反映某种社会现象, 呼唤人们的觉醒和改变人们的认知。其写作的核心内容可以归纳为:自然的恶化、人性的异化和性爱的美化[5]。他活着的时候被很多人误解为丑陋的、不堪的, 甚至他的多部小说如《查泰来夫人的情人》《虹》曾面临被禁。然而真正读懂他小说的人会看到“性”并不是他写作的关键, 自然和人性才是主题思想。劳伦斯活着的时候毁誉参半、备受争议, 死后却成为文学史上一颗耀眼的明星。
劳伦斯的写作受其人生经历影响深重。他出生在英国诺丁汉郡的一个矿山小镇, 一个受工业文明影响较深的、环境污染严重的地方, 在劳伦斯的多数小说里都可以看到矿山的影子, 这似乎已经成为他笔下环境恶化的一个象征。劳伦斯的家庭就像他的小说《儿子与情人》里描绘的一样, 父亲是个郁郁不得志的矿工酒鬼, 而母亲是中产阶级家庭出身, 受过良好教育。劳伦斯从小缺乏父爱, 而母爱泛滥, 以至于他曾多年受其所困, 无法释放天性。劳伦斯从小身体虚弱, 倍受肺炎所困, 最后死于肺病。因为工业的污染使肺炎严重的他无法在城市生活, 他的一生都在试图寻找没被工业文明污染的净土。劳伦斯渴望和热爱大自然的美好, 虽然他的家乡污染严重, 但小镇附近的农场和荒野被他描绘为“心灵的故乡”[6], 那里的美景和自然风光给劳伦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在他的小说《白孔雀》中的农场的原型就是他的“心灵的故乡”黑格斯农场。小说《虹》开篇便描绘了与他的“心灵的故乡”相似的场景大草原上, 山清水秀, 农场里生活的人们勤劳、善良, 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然而原始的美景与田园般的生活与现代文明也只有一河之隔, 在河的对岸, 机器轰鸣, 似乎一切都离他们越来越近了[7]1。在劳伦斯的写作中, 大自然永远都是主角, 森林、荒野、花草、树木等都是他描写的对象。
劳伦斯提倡生态整体观, 反对自然控制论和人类中心主义。他认为人和自然是一个统一体, 没有人可以征服自然, 自然是无处不在的, 它具有超能量, 它能控制灵魂和肉体, 并决定事物的发展进程。在自然面前人不再是单独的个体, 而是自然这一整体的一部分。人与其他生物是平等的, 都是自然的产物。劳伦斯甚至在小说中表达没有人类, 自然一样存在、一样美。“你以为万物的创造取决于人吗?压根儿不是。世界上有树木、青草和鸟儿……, 人是一个错误, 他必须消逝。”[8]在这一段厄秀拉和伯金的对话中, 劳伦斯借厄秀拉之口表达了他对自然的看法。在他眼中自然是有生命的, 自然中的一切生物都是有生命的, 它们和人类是平等的, 人类就像生态系统中的一种生物, 一旦灭绝, 还会有更好物种来取代它, 没有人类, 自然也许会更美。
虽然在劳伦斯的小说世界里不乏对工业文明的批判, 但是劳伦斯一直试图建构一种人与自然间的和谐的生态环境。这一和谐观的最直接体现就是他的血性自然观。这一自然观的提出源于他写给朋友的一封信, 劳伦斯在信中这样讲到:“我的伟大的宗教是相信血和肉体比理智更有智慧。我的脑子里想的可能会犯错误, 但血所感到的, 所相信的, 所倾诉的永远正确。我只想听从血的召唤, 直接地、不受大脑、道德及其他任何东西无聊的干扰”[9]。他的血性自然观后来更多地体现在他的文学创作中, 在这一观点中, 劳伦斯坚持认为血肉胜过理智, 它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人的理智可能犯错, 但是血性的冲动所感知和表达的一定是正确的。人类应当放弃一切道德、宗教和传统的束缚和干扰, 听从血的召唤, 只有在这直觉的血性面前, 人与自然才能真正的统一、和谐共处。他通过对血性自然的倡导, 促使人们摆脱现实与工业文明的束缚, 并试图唤醒人们的内心渴望、血性和冲动, 从而建构他一生所追求的和谐的生态环境。
三、劳伦斯的血性自然观的体现劳伦斯血性自然观的最直接体现就是他对性与爱的描写。劳伦斯在创作中宣扬和谐的生态社会和精神面貌建立在男女之间性与爱的统一, 他强调只有性没有爱最终只能酿成悲剧, 他希望人们可以听从内心的声音和血的召唤, 不受其他因素的干扰而选择自己的生活。在他的《儿子与情人》这部小说里, 所有人物都以悲剧结局, 而这种悲剧源于小说中人物始终无法达到性与爱的统一。有的人物一直试图占有和控制他人, 其中包括母亲对儿子的控制和男人对女人的控制, 而有的人物一直在被占有和控制的过程中体会痛苦与不甘, 最终无人幸福。劳伦斯坚信人必须有独立的人格, 爱情需要建立在和谐的人际关系之上。在《恋爱中的女人》这部小说中, 劳伦斯描绘了厄秀拉追求爱情的过程, 厄秀拉希望与爱人之间不仅只有肉体上的沟通, 更重要的是心灵相通, 不是占有对方而是保持精神独立, 这样人与人才能和谐, 才能构建和谐的社会生态环境。劳伦斯所提倡的是一种理想的、突破传统的、打破习俗的精神独立。在《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一书中, 女主人公康妮的丈夫虽然衣着华丽却终生残疾, 他可以忍受甚至安排妻子与他人约会, 但是他却想控制妻子的灵魂。在遇到梅勒斯之后, 康妮在他身上体会到了性与爱的统一, 因此最终选择听从血性的呼唤, 放弃一切物质, 回归自然获得新生。劳伦斯将遇到梅勒斯之前的康妮描绘为死气沉沉的病态的人, 而在遇到梅勒斯这样一个放弃金钱利益, 拒绝与肮脏的工业社会同流合污而回归自然的人后, 她如同获得了新生, 变得生气盎然。劳伦斯认为现代文明、传统的宗教道德和现代教育抑制了人性, 使人性受到长久的压制, 他希望人类可以遵从血性的指引, “直接地、不受大脑、道德及其他任何东西无聊的干扰”[9], 只有摆脱世俗才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前提, 大自然是激发人的血性意识的必备条件, 只有让血性意识掌控人的心灵, 才能体会快乐和幸福的真谛。
除此之外, 劳伦斯的血性自然观更多的是体现在对自然细节的描述中, 他认为是自然激发了人的血性, 让本已经病态的人类苏醒。在他的笔下, 太阳、森林、花草植物等都是灵魂的指引, 这些自然生物有着治愈的力量, 帮助人类重拾血性、领悟生命。太阳在劳伦斯的作品中被多次提及, 例如在《白孔雀》和《迷失的少女》中, 它都充当了灵魂师的作用。他认为太阳具有能直达人类内心的治愈系力量, 可以使信奉神灵的人看到自然的力量。在《太阳》这篇短篇小说中, 劳伦斯将太阳拟人化, 太阳在他的笔下似乎变成了有生命的人, 充满灵性, 它激发了女主人公朱丽叶的血性, 让她在内心深处得到释放。朱丽叶因长期生活在工业大城市, 每天被生活琐事所累, 身心疲惫、内心压抑, 医生建议她离开城市到海边做日光浴进行治疗, 一开始朱丽叶对此心存抗拒。
“我说朱丽叶, 医生叫你到太阳下躺一躺, 不要穿衣服, 你干嘛不听呢?”她的母亲说。
“我自有分寸。你想要我的命啊?”朱丽叶气鼓鼓地回嘴道。[10]127
而当她看到“暖融融的太阳裸露着身躯钻出海面, ……一股欲望悄然蹿了出来:她想光着身子到太阳那去, 她把这个念头埋在心底, 如同埋藏秘密一样”[10]127。劳伦斯其实在写作中并不是只是言情和讲故事, 而是一次次表达着他所倡导的血性自然观, 他描绘人的压抑, 又描绘人的变化, 他强调人类需要释放天性, 在自然中人类才能回到最原始的状态, 不掩饰欲望和身体。他渴望生态的统一, 人类与自然界的一切事物平等、和平地相处。他通过朱丽叶这种态度的转变, 突出了太阳的治愈力量, 在小说后面的描述中, 太阳一点点地唤醒了朱丽叶内心最深处的自然意识, 使她得到了解放和治愈。她感到阳光不仅仅照射到了她的身体上, 而且渗透进了她的情感、思想和骨头里。她原本已经冻透的心开始慢慢地融化, 她感觉自己终于可以放下一切负担, 开始感受生活和享受生活了[10]128。劳伦斯的描写直达人的内心, 无比生动。他几乎明确地提醒人类血性已经冷冻即将消失, 自然是最本真的, 当人们去感受它的时候, 人们会惊奇地发现它神奇的功效。劳伦斯在《启示录》中说他感觉自己是太阳的一部分, 就像眼睛、鼻子和嘴是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他只是太阳这一巨大的有机体的一小组成部分, 微不足道, 而太阳才是伟大和万能的。他还说他的血只是大海中的几滴水, 血溶于水, 二者密不可分[11]。这足以见得劳伦斯对太阳、海洋等大自然的崇拜, 劳伦斯将太阳描绘成神医, 朱丽叶长期忍受夫妻间的心灵失和, 她一直渴望能离开丈夫一段时间, 但是直到太阳占据了她的心灵, 她才得到真正地释放, 她甚至决定不和丈夫回到大城市了, 她说她要一直在有太阳的原始的自然环境下生活。
原始和自然是劳伦斯血性自然观的核心所在, 他还借助对植物拟人的描写来寻求有关生命的血的领悟。劳伦斯对植物有着特殊的感情, 植物在他笔下是有生命的人, 这与劳伦斯的个人生活经历有密切关系。在他的年少时代为了躲避工业文明对自然的破坏, 他经常到森林、荒野里与花草为伴, 因此他认识很多植物, 哪怕是很罕见的, 并了解它们的性情, 成年后由于他对花草的了解他还被一所学校聘为植物学教师。他曾写过一系列诗歌, 例如《致绣球花》《致石竹》《啮龙花》《水仙》《松柏》等, 通过对植物的描写抒发情感, 一种情感对应一种植物, 选择的精确和描述的生动都足以证明他对大自然的热爱。在劳伦斯的诗词《松柏》中, 松柏象征着伊特鲁里亚人, 一个已经灭绝的原始种族。在这个种族里, 人与自然永远处于一种互为主体、相互依存的和谐关系之中, 这种和谐正是他的血性自然观的精髓。罗马人以“他们习俗怪异”为由消灭了这一种族, 而他们的习俗却正是劳伦斯血性自然意识中所崇尚的最纯真、最自然自在的和最不受约束的生命方式, “如呼吸一般自然, ……死亡也是美满生活的一种自然的延续”[12]。劳伦斯借助松柏寓意这一民族恒久不变的自然品质。松柏如人, 人如松柏, 他们都始终保持着自然的属性和最本真的容貌。松柏代表忠诚和自然, 而对自然的毁灭, 对任何自然生物的践踏都是邪恶的, “邪恶, 什么是邪恶?世上只有一种邪恶, 那就是对生命的否决”[13]。劳伦斯通过对松柏拟人的描写将对生态和人性的态度表达得淋漓尽致。他认为只有在最原始、最自然的环境中才能真正体会人与自然的和谐, 而对这种和谐的破坏正是对生命的不尊重。劳伦斯的多篇散文中, 例如《杏花》《西西里仙客来》和《紫色银莲花》都充满着他和植物之间的互动, 植物激发他的想象, 唤醒他的意识和血性, 只有在大自然中, 他才能不受干扰, 忘记他所经受的痛苦, 任性而活。
最后一个较为明显的细节体现在劳伦斯对土地和荒野的描述。热爱自然的作家, 几乎没有不对土地与荒野着迷的, 面对工业文明对土地的破坏、对森林的砍伐, 劳伦斯和许多作家一样都难免痛心, 但是他表达的方式会有些与众不同。正如张丽萍所言:“大地的意思, 只有诗人懂得, 真正的生态学家懂得, 劳伦斯懂得。他用诗抒写大地, 讴歌大地深处的奥秘, 他承担着大地使者的使命, 作拯救生灵的努力。他忧大地之荡, 颂大地之魂, 伤大地之浊, 望大地之和。”[14]在《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中, 梅勒斯放弃金钱利益, 找到一片荒野过着沐浴自然的生活, 当安妮发现这片荒野之后, 也发现了自己的爱情。他们的约会离不开这片土地和荒野, 在这里, 他们可以放下一切, 回归自然。脱去外衣, 裸身在荒野中奔跑的场景不止一次出现在劳伦斯的作品中, 例如《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和《白孔雀》。劳伦斯借此希望人们可以摆脱一切外在束缚, 释放天性, 感受血性自然。在《太阳》这部小说中, 朱丽叶也是在脱去外衣躺在沙滩上后才真正感受到太阳的温暖, 从而发生彻底的改变、获得新生。劳伦斯几乎偏执地强调人与自然的交融, 自然是激发人类血性的唯一途径。在他的小说中, 完美的爱情从来离不开大自然中的土地和荒野, 只有放弃物质追求和摆脱道德束缚, 在大自然中人性才能醒悟, 人类才能遵从血性的引导获得新生。
这一系列细节都体现了劳伦斯的血性自然观, 他虽然痛恨人们试图征服自然的欲望和行为, 但是从心底还是相信人和自然有和谐的一面。人的血性是无法彻底被压抑的, 因为人是感性的动物。血性来源于自然, 受自然的启发, 人与自然注定是一个统一体, 谁也无法离开谁, 只有人与自然达到真正的和谐, 才能实现社会稳定和精神健康的生态和谐。
四、血性自然观的不和谐之处社会的发展进步似乎总是在与自然抗争, 没人能够否认现代工业文明为人类创造了巨大财富, 但是代价是环境恶化和生态失衡。生态环境, 无论是自然生态、社会生态还是精神生态, 都已经达到了异化的地步。自然遭到破坏, 人与人之间缺乏信任, 人心恶化, 这一切都是人与自然之间的冲突和不和谐。血性自然观近乎理想化, 在现实生活中, 有多少人能够真正听从血的呼唤, 放弃一切物质追求和道德束缚回归自然。劳伦斯虽然痛恨工业文明给英国及全世界带来的改变, 但是又不得不接受它, 他时常在逃避和接受间徘徊。尽管劳伦斯在创作中深恶痛绝地批判工业改革和现代文明, 但是在写作中, 他也时而会表现出对工业文明的渴望和依恋。他在否定工业文明的同时也承认人们无法抗拒社会的发展进步, 他的内心常常是矛盾和自我否定的[15]。
虽然劳伦斯提倡生态和谐, 但他曾多次在作品中指出生态的不和谐之处。他在《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的开篇第一章的第一句话中说道:“我们根本就生活在一个悲剧的时代, 因此我们不愿惊惶自忧。……大灾难已经来临, 我们处于废墟之中, 我们开始建立一些新的小小的栖息地, 怀抱一些新的微小的希望。”[16]在劳伦斯所生活的年代, 工业化和机械化早已经改变了英国的传统生活方式, 英国作为世界上第一个实现工业革命的国家, 质朴的田园生活早已被轰隆的机器所替代, 人们赖以生存的土地被大规模生产的工厂吞没, 矿山随处可见, 男人们成为了廉价劳动力, 为了生存拼命工作。在这样的一个大环境下怎么可能激发血性, 构建劳伦斯心中的乌托邦王国。在《虹》的第一章劳伦斯开篇先是描绘了一个美丽的具有自然风光的农场, 同时掺杂着对农场周围环境的描述, 一条运河将农场与现实暂时的隔离, 这一条代表现代文明的运河使农场上的人们感觉虽然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 却如同外来人一样恐惧不安。现代化的机器和火车在对岸轰鸣, 人们在感到恐惧的同时竟然还有一丝欢乐和惊喜[7]1。工业化和机械化并没有给人来带来福音, 而是加剧了剥削。人类为了追求生活质量的提高和享受安逸的生活而创造了机械, 而最后人类却成为了机械的奴隶, 劳伦斯多次在小说中指出矿工们每天天不亮就去地下工作, 晚上才走出地面, 经常与太阳失之交臂, 辛苦劳动却最终无法养家糊口,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 人性的所有追求和乐趣都被淹没。
在劳伦斯的眼中, 资本家把工人当做赚钱的工具, 完全丧失了人性, “血性的人性”。在劳伦斯的一部游记《意大利的黄昏》中, 他说工业文明所创造的先进机械和一切便利都是对自然界和人类的可怕的破坏性行为, 他认为这是“骇人听闻的粗野”。对自然界的破坏最终只会使工业社会分崩离析。他提倡人们在为自身利益着想的同时也为整个世界想想, 长久的发展才是最健康和最值得追求的[17]。劳伦斯希望人性更加美好, 也在作品中通过血淋淋的事实倡导生态的和谐发展, 可是这些不和谐因素一直都在延续。《虹》中的厄秀拉曾在一所贫民区附近的小学当教师, 在这段经历中, 为了保住工作, 她不得不狠狠地抽打自己的学生, 这对她的内心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学生在武力威逼之下不得不像木偶一样听话, 而教师在这一过程中也渐渐地丧失了自己的良知和血性, 所有人都在心灵上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劳伦斯在《虹》中借厄秀拉之口道出了他对当时畸形的社会环境的痛恨与反感, 这种表达有时虽然趋于极端但却不乏先知先觉预警者的前瞻性。这只是当时社会的一个缩影, 人性在现实面前被摧残得冷冰冰的, 血性意识被镇压, 这也正是劳伦斯为什么孜孜不倦地倡导和谐生态的原因, 但是在他的和谐的血性自然观的背后有着太多的不和谐因素, 这就需要生态批评家们用更完善的理论去说服人类和改善生态环境。
五、结语劳伦斯是一位理想主义者, 他用最生动的故事和最逼真的描写将大自然融入到文学创作中。只看故事而不去体会他的创作的深意则是对劳伦斯作品的最大的亵渎。和所有热爱自然、关注生态环境的作家一样, 劳伦斯在作品中批判工业文明对生态的破坏, 同时缅怀旧时的乡野美景和人类的淳朴。但是劳伦斯的特殊之处在于他追求的是一种接近理想化的原始冲动和血性意识, 他对自然的热爱使得他相信自然的力量, 相信自然可以唤醒人类的血性和感知, 因此劳伦斯的自然观是美的, 他的艺术性更是无法比拟的。劳伦斯的血性自然观倡导人类摆脱物质、宗教、道德和传统的束缚, 释放天性和血性的冲动, 这为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们提供了新的接近自然的思路, 使人们可以从自然中得到救赎。然而, 劳伦斯的血性自然观也存在局限性, 他虽然渴望一种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 但又不得不承认现实的残忍, 在他的作品中, 他构想了一个与现实社会截然不同的乌托邦式的理想社会, 而这只能成为人们的精神寄托。人类社会不断发展进步的同时, 仅从原始文明中寻求生态保护的出路显然远远不够, 要实现生态平衡还需要更为完整的生态观的构建和发展[18]。
[1] | Richard K, Neil S. Writing the Environment: Ecocriticism and Literature[M]. London: Zed Books Ltd., 1998: 78. |
[2] | 刘文良. 范畴与方法:生态批评论[M]. 北京: 人民出版社, 2009: 143. |
[3] | Bendik K J. Environmental Culture: The Ecological Crisis of Reason[J]. Ethics, 2003, 113(3): 718–721. DOI: 10.1086/345637 |
[4] | 王诺. 欧美生态文学[M].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3: 148. |
[5] | 蒋炳贤. 劳伦斯评论集[M]. 上海: 上海文艺出版社, 1995: 56. |
[6] | 朱立华. 劳伦斯小说的自然生态批评主义解读[J]. 外国文学研究, 2012(3): 98–99. |
[7] | 劳伦斯D H. 虹[M]. 黄雨石, 译. 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4. |
[8] | 劳伦斯D H. 恋爱中的女人[M]. 黑马, 译. 北京: 中央编译出版社, 2010: 122. |
[9] | 卢伟萍, 席战强. 对人类理想社会生态的建构试论劳伦斯小说中的生态和谐观[J]. 延安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2010, 32(5): 83–85. |
[10] | 盛宁. 劳伦斯中短篇小说选[M]. 北京: 中国文联出版社, 2007. |
[11] | 苗福光. 生态批评视角下的劳伦斯[M]. 上海: 上海大学出版社, 2007: 126. |
[12] | 劳伦斯D H. 松柏[M]//劳伦斯诗选. 吴笛, 译. 桂林: 漓江出版社, 1995: 294. |
[13] | Lawrence D H. Cypresses[M]//The Complete Poems of D. H. Lawrence. London: Wordsworth Editions Ltd., 1994:296. |
[14] | 张丽萍. 从生态批评的视野看劳伦斯的《鸟·兽·花》[D]. 杭州: 浙江大学人文学院, 2010: 38. |
[15] | 杜隽. 论D.H.劳伦斯的道德理想与社会的冲突[J]. 外国文学研究, 2002(2): 58–61. |
[16] | 劳伦斯D H.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M]. 赵苏苏, 译.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4: 1. |
[17] | 劳伦斯D H. 意大利的黄昏[M]. 文朴, 译. 北京: 中国文联出版社, 1997: 202. |
[18] | 纪秀明. 传播与本土书写:比较视域下的中国当代小说生态叙事研究[M]. 北京: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16. |